生死一諾,不負心盟:約拿單與大衞的相識、相知和相愛

「愛」,亦虛亦實,疑幻似真,來去無蹤,飄忽無定;有之雖不能飽肚腹,但無之則人只是行屍走肉。為何人間有「愛」?日光之下,人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。及至聖經加以說明,人對愛的起源、性質和功能,才漸漸有較深入的認識。

「神就是愛」、「愛是從神來的」、「凡有愛心的,都是從神而生,而且認識神」、「住在愛裡的,就是住在神裡面,神也住在他裡面」、「我們愛,因為神先愛我們」、「我們因為愛弟兄,就曉得是已經出死入生了」(約翰一書);「你們要盡心、盡性、盡意、愛主你的神」、「其次的也相仿,就是要愛人如己」(馬太福音)。「愛是永不止息的」(林前)。簡而言之,愛是創造主的特質,人間的愛是從祂來的,是人得神所賜新生命的彰顯,也是人神關係的終極所歸。

不少人以為,神救贖人只是出於對人沉淪的憐憫,可說是片面理解了救恩。神的救贖除了使我免於沉淪,更可貴的是讓我和其他信徒能與祂一同永遠在愛中相交。所以如果有人認為自己能夠決志信主,就已經滿足了神的心意,從此再不用親近神,也無需返教會聚會,實在是買櫝還珠。

話雖如此,〈約翰福音十三章〉卻記載了主耶穌在臨別的聖餐中如何刻意為門徒洗腳,之後更頒佈了一條新命令,要門徒彼此切實相愛;可見「相愛」看似簡單,但要實踐卻並不容易。難怪教會亦不時出現肢體不和,甚至彼此傷害的事。

感謝神!聖經記載了二個本來只應互相猜忌,互為仇敵,最不可能相愛的弟兄:約拿單和大衞,如何衝破種種的艱難險阻,切切實實地互相信任,互為知己,互相愛護,不但成了能以性命相托的摰友,也共同譜出一個傳奇,令一段純真高尚的友情,宛如一首動聽的樂曲,不斷在天地間傳誦,激勵了歷代無數的人,也成了信徒相交的一個好榜樣。

約拿單與大衞愛得單純,愛得坦誠、愛得豁達,愛得執著,愛得可歌可泣!但他們的情誼之所以格外可貴,全在於兩人本應有說不盡的原因和理由,無法成為朋友,甚或注定只能成為鬥爭於宮闈之內,廝殺在戰場之中的仇寇。

約拿單是掃羅的長子,地位尊崇,是父親所愛,將來要繼承王位的人,他也有極高的威望,深受百姓愛戴。大衞的父親耶西卻只是一介草民,大衞在八兄弟中,年紀最小也最不起眼,只是一個被父親忽略,遭哥哥們輕視的卑微牧童。但當他一舉擊敗巨人歌利亞,形勢便迅即逆轉,他一躍而成為一顆耀目的新星,約拿單的光彩,也在他的映照下變得黯然失色。約拿單有極大的誘因,像父親一樣對大衞產生嫉妒忌憚,但他沒有!反將戰士最寶貴,在戰塲上賴以防身的戰衣、外袍、刀、弓、腰帶都即時除下來給了大衞,並深愛他如同自己的性命。

約拿單的勇武及對神的信心,一點不在大衞之下。他有能力作王,也配作王。及後大衞家取代掃羅家的趨勢日漸明顯,約拿單本來就是要繼承王位的,現在王位受到衝擊,而威脅他的正是大衞,二人理應水火難容。更何況改朝換代涉及無數人的利益,已非單單他過人的意願所能決定。約拿單如要與大衞結盟為友,代表他已準備與父親、家庭、便雅憫族、甚至整個既得利益集團決裂為敵。這點可以從約拿單為大衞求情時,父親的憤怒及對他的嚴厲斥責略見一斑:「耶西的兒子若在世間活著,你和你的國位必站立不住。現在你要打發人去,將他捉拿交給我。他是該死的」。約拿單若要繼續維護這段友情,要面對的壓力及要付出的代價可想而知!但他卻能突破世俗低級權力慾欲的糾纏,擇善固執;更能以耶和華的旨意為依歸,在確知深信神已經揀選大衞家代替自己父家後,不但拒絶殺害耶和華的受膏者,更積極主動地促成其事。因此,雖然約拿單最終未能像父親一樣登上王位,可是在人們的心中,他卻是比王更尊榮可敬。

另一方面,大衞每次被掃羅追殺,都是首先向約拿單求救,完全沒有懼怕,也沒有懷疑,雖然在別人的眼中,這是愚不可及的行為。約拿單既愛大衞如同自己的性命,大衞也理所當然地信任他如同自己。約拿單以自己的事相托,大衞也無一不視為自己的事,就算約拿單已離世,也盡力為他成就。

人與人的關係,大都立足於家世、學歷,性格、興趣等因素。若然出身有異,教育程度不同,性向有差距,志趣不相投,實在難以契合,遑論成為知心好友了。但約拿單與大衞相愛的立足點並不是這些;他們相通不靠言語、相知不藉行為,而是透過心靈的迴響。他們無疑有潛在的衝突,但亦擁有基本的共同點:美麗的心靈、高貴的人格、寬廣的胸懷,最重要的是,他們對神有堅定不移的信心。因為他們都愛神、敬神、尊神為大,所以也能去愛那些神所愛的人,用對神一般至真至誠的信,共同譜出一首感人的詩歌。

約拿單與大衞所處的時代,是以色列宗教生活最黑暗的時代,那時以色列人任意而行,以致「耶和華的言語稀少」。神百年的沉默,人靈命百年的孤寂,對一個重視與神關係的人,無疑是最痛苦的。約拿單與大衞是當時極少數還默默等候神的人,難怪他們初次見面,便像找到另一個自己,心深契合。我們活在的當下,是一個強調追求自我的世代,往往因此而忽略了與神和與人的關係。感謝神,約拿單和大衞不但能因愛神而渾忘自我,也能愛弟兄,以至於雖死亦義無反顧,不但為神成就了美好的見證,也為我們立下了美好的榜樣。

大衞的人生不幸遇到掃羅這樣一位狹隘、殘暴的上司,無緣無故的猜疑嫉妒他,更不斷尋索他的性命,卻又同時交上了他兒子約拿單這樣一位寬宏大度,氣宇不凡的知己,了解他信任他,由始至終捨命的維護他。是幸?是不幸?最壞的時刻,也是最好的時刻;艱苦困乏的環境,最能顯露人格的高低。約拿單最終還是落入情義兩難之間,含恨離世。但「零落成泥碾作塵,只有香如故」他雖然死了,卻仍在說話日後大衞兩次不殺掃羅,又屢屢寬待便雅憫族人,又豈是無因?念及約拿單早死,若然這靈裡的良友還在,大衞日後還會犯下殺人奪妻的大罪嗎?思之不禁黯然!

作者:曾成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