真假「撒母耳」(一)

相信不少信徒會認為在〈撒上28章〉掃羅招魂時出現的,真是撒母耳的靈,理由是:

1.「旁白描述交鬼婦人看見撒母耳」;

2.「旁白(猶如聖靈所說)比人物對話(人的說話)有更高權威」;

3.「由此可見,撒母耳記作者也認為這真是撒母耳」。

但上述結論本人不能苟同,固然是因為「真撒母耳」一說疑點重重,但更要緊的是因為這個結論與我們的基本信仰有嚴重的衝突。故在此分享一點自己的看法。

〈撒上28章〉出現的靈若真是撒母耳,則他的出現就只有三個可能性:

  1. 他是在不情不願的情況下被交鬼的婦人作法召來的;
  2. 他是主動出來見掃羅的;
  3. 他是奉神的命令來向掃羅傳話的。

可能性1的問題是:交鬼的人何來權力及能力將死人的靈召回人間?主死前的一刻曾對悔改的強盜說:「今日你要同我在樂園裡了」〈路23:43〉。可見屬主的人死後會即時遷往樂園是不爭的事實。如果安息後住在樂園的聖徒竟可被巫術任意召回人間,「亞仔應該揀邊間學校問吓你,層樓好唔好二按又問吓你」,這還算是「樂園」嗎?

〈傳12:7〉:「塵土歸於地,靈仍歸於賜靈的神」這二句話也清楚表明,用塵土所造的人死後靈魂是要歸回賜靈的神管理的。如果邪術能夠隨意將人的靈魂召來,人間豈非魍魎晝出,魑魅夜行?

神賦予了人自由意志,連自己也不強迫人違背意願,又豈容撒但直接左右人的意志?關於這點,〈約伯記〉已清楚說明。所以如要說先知撒母耳是在不情願的情況下被交鬼的婦人作法召來,實在是匪夷所思。

邪術既不能傳召已死的人,那麼,有可能是撒母耳主動回來向掃羅說話嗎?答案也是否定的。因為根據《聖經》,人死後靈魂會離開身體,屬主的到樂園,餘下的往陰間,都不能隨意離開,正如〈伯7:9-10〉所說:「雲彩消散而過,照樣,人下陰間也不再上來。他不再回自己的家,故土也不再認識他」。

〈彼前3:19〉也提到,主曾藉靈在挪亞的時代傳道給那些「在監獄裡的靈聽」。「在監獄裡」明顯是失去自由,不能隨意出來的意思。

在主親述財主與拉撒路的比喻中,亞伯拉罕也指出天上人間有「深淵」阻隔,兩者不相往來,遑論隨意往返了。

退一步說,即使撒母耳可主動回來,但先知早知神已棄絶掃羅,更表明不願再接受掃羅提問,在誅殺亞瑪力王後,便「直到死的日子,再沒有見掃羅」。生時尚且不願相見,我們又憑甚麼說他在死後會突然改變主意呢?

再退一步說,就算撒母耳想見掃羅,但這位一生順服,更曾指責掃羅悖逆神的忠僕,死後又怎會因私意違抗神的旨意?若此,撒母耳與掃羅豈非成了一丘之貉?

至此,餘下要討論的,就只有先知是奉神的命來向掃羅傳話這個可能性。有人因爲認為這時掃羅「只相信」撒母耳的話及神要向掃羅傳遞一些重要的訊息,所以神特意「破例」命先知回來向他傳話。首先,掃羅「只相信」撒母耳只是臆測,因為我們根本找不到任何支持這說法的證據。相反,〈撒上28:6〉卻顯示之前掃羅曾嘗試透過不同的途徑尋求神的回應,只是神不理睬他吧了。

神亦當然有權「破例」派撒母耳向掃羅傳話。但「破例」也需要一個合理的原因。撒母耳在生的時候掃羅尚且不聽他的忠告,先知死後再派他去傳話又能有作用嗎?而且這「撒母耳」出現後無非向掃羅重申之前神對他的責備,掃羅並未得到絲毫的幫助或因之而悔改,這與完全不理睬掃羅的求問又有何分別?那種如同對掃羅及以色列民說:「你唔死都無用」、「你哋反抗都無謂」的喪氣話,又何「重要」之有?神豈會為做一件無意義的事而不惜違反自己的禁令?

是神差派撒母耳這說法最大的弱點是:就算它能說服人相信是神差派撒母耳回來的,但仍無法解釋為何神非要選擇在這一個極富爭議性的時刻,用這一種充滿誤導的方式來回應掃羅的求問不可。神大可在掃羅交鬼之前,而不是在掃羅交鬼當下這個曖昧之極的時刻才叫撒母耳現身。因為這樣做不但無可避免會為信徒帶來不少疑惑,亦會令祂看似十分被動,像在急於「補鑊」多過要宣示自己的旨意。

神是絶對不會透過邪術傳達旨意的。首先因為這樣做大大有違祂忌邪的本性。連掃羅也以自己交鬼為恥,要鬼鬼祟祟的「改了裝」,「穿上別人的衣服」才「夜裡去見那婦人」,何況聖潔的神?

加之神早前已向人表明與掃羅決絶的心,連掃羅主動求問,祂也「不藉夢或烏陵,或先知回答他」,現在若突然改變主意,實難免是而又非之譏。

再者,神曾頒令禁止以色列人參與一切交鬼的事。在掃羅交鬼當下容許撒母耳出來為自己傳話等同知法犯法,如何能叫子民信服?

更甚的是神曾透過撒母耳以「悖逆的罪與行邪術的罪相等」〈撒上15:23〉這一句話來責備過掃羅,透過邪術來傳話無疑是自掌嘴巴。

更要緊的是,神禁止以色列人交鬼的目的,是要防止他們效法迦南人去尋求鬼魔的力量!在交鬼的場合差遣撒母耳出來回答掃羅會適得其反,令人誤以為真可透過巫術來明白神的心意,豈非大違初衷?

最後必須指出,神禁止人交鬼的命令並不只限於掃羅交鬼之前。〈賽8:19〉便說:「百姓不當求問自己的神嗎?豈可為活人求問死人呢?」。假如耶和華曾在人交鬼的時候讓死人回來傳話,還可以理直氣強壯地再作出這種吩咐嗎?此例一開,日後若有人欲效法掃羅藉交鬼去明白神心意,我們又從何得知神今次不會又「破例」回應他們的求問呢?

「你們與不信的不能同付一軛」、「義和不義有甚麼相交呢?」總而言之,神可以做任何事,但卻絶對「不能背乎自己」。

除了無法解釋「撒母耳」為何偏偏在掃羅違命交鬼的當下出現,「真撒母耳」一說還有不少啓人疑竇的地方:

  1. 當掃羅問交鬼的婦人看見甚麼的時候,她竟說:「我看見有神從地裡上來」。神怎會是從地裡上來的呢?就算婦人把撒母耳誤作是神,撒母耳也不應是從「地裡上來」而應是從「天上下來」的。

有人認為聖經之所以這樣說,是因為義人惡人死後分住的觀念,是要到了較後期的猶太著作才出現的,因此撒母耳的靈魂有需要「由神安排從陰間上來」,才合乎當時人對死後靈魂與陰間認知的歷史事實。持這觀念的人無疑是說聖經為了遷就人的認知,會對事物作出有違真理的描述。如此則問題來了:首先,聖經經卷在成書時,有多少是時人能完全明白的?如要事事遷就人的認知,最終聖經豈非變得滿紙胡言?再者,日後當人對事物的認知提高,發現聖經所述與事實不符,還會對聖經有信心嗎?

神絶對不會扭曲真理來遷就人的認知,一如聖經並沒有因為古人都相信地球是平的,因此就說:「神坐在地球平面之上」而不是「神坐在地球大圈之上」〈賽40:22〉一樣。

舊約的人相信人死後會到「陰間」,而「陰間」是在地下的,所以掃羅叫交鬼的婦人招撒母耳「上來」是合乎當時人對死後靈魂與陰間認知觀念的描述。但如果出現的靈真是撒母耳,則說他「由地下上來」就不乎合真理了。因為「人的靈魂是往上升」的。

財主與拉撒路的比喻中亦提到財主在陰間受苦:「舉目遠遠的望見亞伯拉罕,又望見拉撒路在他懷裡」。「舉目」這一動作雖不足以證明義人死後就住在天上,但一定不是幽暗的地下這一點卻是明顯不過的。

使徒保羅在〈林後12章〉提到自己所見的異像時是這樣說的:「我認識一個在基督裡的人,他在十四年前被提到第三層天上去…他被提到樂園裡,聽見隱祕的言語,是人不可說的」。「第三層天上」、「樂園」,豈非間接證明了樂園是在天上嗎?住在天上樂園的撒母耳又怎可能會是「從地裡上來」的呢?

  1. 再者,若現身的真是撒母耳,他見掃羅不但不知悔改,還變本加厲違背神的禁令來交鬼,豈有不先嚴加責備之理?
  2. 更甚的是,當掃羅從交鬼婦人的形容,以為撒母耳真的來了,便即時便臉伏於地向他下拜。撒母耳已死,他已經不是「人」而是個「靈」。我們知道除神以外,向靈下拜是萬萬不可的,這點先知撒母耳豈會不知?連天使都不敢接受人的敬拜,但這「撒母耳」竟大模斯樣地接受掃羅的下拜而不加阻止,不是十分弔詭嗎?
  3. 那鬼魂更對掃羅說:「明日你和你的眾子必與我在一處了」。掃羅已被神所棄絶,怎可能死後與神的忠僕同在一處呢?行善作惡死後結果都一樣,明明是魔鬼混淆視聽的欺人之言,有人若堅持說這句話只表示掃羅與他的兒子將會同日戰死,不過是自欺欺人吧了。

可見〈撒上8章〉出現的鬼魂一定不是撒母耳而只是撒但的偽裝。有人因為舊約早期著作並未有將撒但描述為一個有位格的邪靈,因而認為如「強說」是魔鬼偽裝成撒母耳,便是以後期的神學眼光去「讀入」當時撒母耳記的處境,因此撒母耳是魔鬼假扮的可能性非常之低云云。

撇開撒但在公認寫作時間比摩西五經更早的〈約伯記〉中所扮演的角色不論,這種「不知就等於沒有」的觀念實在是令人費解的。《聖經》的啓示不錯是漸進的,較後的啓示必然比較前的清晰。但透過較清晰的啓示去了解一些之前人所不知就裡的事,就像要換上了一副度數更準確的眼鏡,令我們看得更清楚,又有甚麼不對?如非使徒保羅將後來才領受自神的神學眼光「讀入」舊約的處境中,當時的外邦人又從何得知他們可以和選民一樣同蒙恩典呢?更何況「以後期的神學眼光去讀入當時撒母耳記的處境」根本就與魔鬼有沒有假扮撒母耳完全沒有邏輯上的關係!在古時魔鬼有因為人對牠不了解而暫不迷惑人嗎?相反,撒母耳時的人因為對撒但缺乏認識,不是反令撒但有更大的誘因和空間去進行牠迷惑的工作嗎?

【下期續】

作者:曾成傑